“那人会来吗?”
红衣舞剑女子嘴唇轻轻蠕动,轻轻道。
她依稀记得,在她还是一名连剑都拿不稳的小女孩时,那个烟雨蒙蒙的夜晚,看到的场景。
古柔站在庭院中的桂花树下,看着桂花被雨打风吹,淡白色的花朵零星落地,那穿着儒生服,头戴纶巾,撑一把青伞,为古柔遮风避雨,轻柔的说了句‘姑娘,小心着凉’。
都说一见倾心,殊不知,有时只是一句轻轻的问候,一句温柔的话,就能让历经无尽红尘洗礼的女子倾心。
情,不知所起,不知所终,也正是这个道理。
“会来吧,这次他再不出现,我们可就死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姐姐了,当然,或许也有可能是我们高看了他,他其实就是个寡情薄意,不光偷财物还偷心的无耻之徒,说不好。”
弹琴女子摇摇头,笑着,言语中充斥着不确定。
九转女儿心,谁没有呢。
即便她们沦落风尘,但她们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个人。
只可惜她们这三十多个女子心中的那个人,与她们都是露水情缘,都是在一起时,你侬我侬,各种花言巧语,哄得她们欢心,让她们心生希望,但却一次次伤害她们。
唯有古柔心中的那个人,是最有希望会回身来见古柔的。
一介穷酸儒生,没有古柔散尽家财,为其谋得三分薄命,他也不可能以才子之名,出昊天城,前往南天城考功名。
待得其得到功名利禄时,他还经常与古柔通信,两人间仿佛有述说不尽的情话。
可是忽然有那么一天,两人之间的通信中断了。
古柔等了十年,却是再也没有听到那名儒生的消息。
即便屡次去豪华繁奢的南天城,也数次被他的府邸家丁给拦在门外。
那一扇青色的木门,仿佛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同处人间,却终生难相见。
可此时此刻,早已心如死灰的古柔,心中还是心心念念着那个人。
哪怕这天下之人,还有血淋淋的现实都告诉她,那人抛弃了她,那人看不上她,但她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
三名少年郎的梦想,渴望有圣贤帮助实现,那她的呢?
时间悄然流逝,古柔那精美的脸蛋浮现出一抹苍白之色,泪水混合雨水,流淌到她的嘴角,抿了下,舌尖不苦,心中却苦得难以言喻。她绝望笑着,但那笑容却是那样的令人心酸。
嗡!
她的头顶冒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神魂之火,眼神冷冽无比,仿佛一个绝望女王,凭空诞生一样。
她淡淡望了眼身后那静静等待她的女子和那三名少年郎,随后嘴角上扬,浮现出她那一生来凡是见到男人都会出现的虚伪的笑容,素手交叉在前,露出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材和骨子里的万种风情。
天下人都以为她是这样,那她死也要死成这样,带着风情,带着美丽去死。
吟!
然而当她再度踏步向前时,空间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剑吟声。
只见一柄黑白分明,黑白二色泾渭分明,各占一半的古剑划过天际,落在距离古柔三寸的前方青石砖上。
一个戴着斗笠,穿着一身黑色甲胄,脸上有两道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深深伤痕的男子,缓慢走来。
他有如刀劈斧削的坚毅脸庞,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左手握着黑白色的剑鞘,浑身上下释放出冷冽的杀气。
杀气,玄之又玄的气息,唯有真正杀人,经历过鲜血洗礼,并且将敌人杀死,有敌人的怨念附身,才会出现。
像这个男子身上的这种浓郁的杀气,唯有如金羽天魔鸡等达到半步金丹境的妖王和陈青衣这样的铁血战将方才拥有。
不过现在这个男子的杀气却比他们的更为浓郁,因为他刚杀完人,身上还有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每一道伤痕都避开了致命部位,若是有半分偏差,他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你……何必呢,为……为我值得吗?”
男子望着决绝,绝望的古柔背影,苦涩自语道。
本来已义无反顾的向前走的古柔身子瞬间僵硬,停了下来,但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害怕这是自己死前的幻听,若真是幻听,那她也宁愿这幻听在她的耳畔长留。
男子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他没有刚出现时的杀气腾腾,反而是从背负的剑匣中取出一把明亮如新的青伞。
青伞长二尺三,以黄竹为骨架,以油纸为伞面,细小的雨滴滴落其上,会发出轻快空灵的声音,溅落起无数更小的水滴。
男子用他那长久练剑变得粗糙不已的手,细心的擦拭着青伞。
他的手指颤抖,一来是身上的伤势牵扯,二来是害怕。
手指上滴出的鲜血落到伞面上,让他非但没将伞面弄干净,反而让血迹落到黄竹骨架上,浸出一条条细密,纵横交错的血丝。
他一如十年前的忐忑紧张,一如十年前的害怕那个在雨中抑郁绝望的女子拒绝自己。
挞!
最终,他还是选择迈出了艰难的一步。
十年来,他悍不畏死,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无敌战神,不是因为勇武无双,也不是因为智谋诡谲令神鬼皆惊,而是他有一腔孤勇,无所畏惧。
只因他一生最害怕见的是,那一脸温柔,能为他温室点灯,陪他古卷青灯,添香读书,为其磨砚,与其秉烛夜游的女子。
“姑娘,小心着凉!”
他默默走到古柔旁,帮这柔弱女子撑起青伞,温声细语道。
“十年了……为何不来见我?说两句好话,就想要我原谅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贱了?”
古柔轻抿嘴唇,鼓足勇气,眼神冷冽,针对讽刺道。
但当她看到男子身上那纵横交错,血流不止的伤口时,她的芳心还是忍不住颤抖不已。
想要温声细语的问他究竟是怎么了,想要用手中丝巾帮他擦拭伤口……
但是一切语言和动作,都戛然而止,凝固在这一瞬间。
“七尺之躯,既已许国,再难许卿。”
男子沉吟半响,终究还是开口道:“你该听我的,按我最后一封信上写的,早些忘了我,去过属于你的生活。”
七尺之躯,既已许国,再难许卿!
轻描淡写的十二字,却让古柔十年来的伤心难过,犹豫,恨意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