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地方,只有贵人才能来得,他们这样的人……
江武在看到眼泪砸到自己手背的瞬间,就想要把自己的手藏起来,可又害怕自己的动作太大,反而让其他人注意到自己。
他此时恨不得变成一颗尘埃,让任何人都看不到他。
他本来就是尘埃一样的人……
大家都看到了江文和江武的眼泪,也看见了两人窘迫的模样,可没有一个人会去嘲笑他们兄弟两个。
此刻在雅间的几人都是温柔的人,香姑和徐慧芳都也有过苦难的时刻,而馥娘更是一个帮助人家都会注意不伤害对方自尊心的人。
卢二也是一般,就像方才,他都会为保护姑娘家的名节,含糊喊香姑和徐慧芳的名字。
而他刚刚那一番话,也是想让江文、江武兄弟俩个没有负担的接受他们大家的帮助。
他的话也的确是有效的。
江文——这两兄弟之间的大哥,磕磕绊绊从嘴里说出了一个“帮”字。
卢二就知道他是愿意让自己把他们两兄弟身上遭遇的事情告诉馥娘她们了。
叫他们自己说或许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仿佛在别人面前诉苦一般。
卢二就没有负担了,他的话更多是为这兄弟二人鸣不平。
江文、江武这兄弟俩的身世,前头馥娘认识他们的时候也听他们说过一些。
父亲早死,族人苛待,母亲在抚养他们到他们能自己活下去之后,也受不了族人的流言蜚语跑掉了,后来就是这兄弟两个相依为命。
族人不接受他们,把他们赶出来,他们就到码头做苦力为生。
馥娘去摆摊第一次遇到他们的时候就是他们刚来码头做苦力的时候。
人生地不熟,还面嫩,就算都是穷苦人的码头也是有做活的规矩的。
不懂规矩就是要被人排挤,抢不到活做。
那天兄弟俩也是第一次赚了五文钱,罗老太的蒸饼两文钱一个,兄弟两个一人一个,一天多没喝水,蒸饼柔软,但也噎嗓子,更不要说他们此时嘴里都分泌不出多少口水了。
所有就有了后来,这兄弟俩想用剩下的一文钱和馥娘买两碗绿豆汤不要绿豆的事。
后来就是兄弟两个在码头和馥娘说找到了一个好的工头,以后跟着他干就不愁吃喝了。
在码头这样的工头有许多个,和各个商会、商行紧密相连,商会和商行船只过来,自己的人手不够需要额外人手搬运货物的话,就会联系这些工头。
就像和卢二称兄道弟的那个陆三刀,就是这样的工头,码头上的布料商会还有几个走南北杂货的商行都和陆三刀有合作。
陆三刀手下人也多,但他也不是这码头势力最大的工头。
因为他只能接到布料商会和几个南北杂货商行的活计。
虽然布料商会也不差,每天的活计也非常多,但是这个码头上最大的商会是做的是粮食的生意,剩下的就是盐和茶叶。
但这三样东西别说陆三刀了,就连再厉害一点的工头都接触不到,这三样货物都牢牢掌握在漕帮的手上,也就是由段含光管的。
所以说段含光在码头的地位有多高,就可想而知了。
再说说江文、江武兄弟俩跟的那个工头,被两人称作龙四哥的那位工头。
这龙四说起来,名头甚至还不如陆三刀,陆三刀捏着一个布料商会的活计,就已经足够他的名字响彻整个长安码头了,多少自己接散活的苦力争先抢后的想要加入陆三刀的麾下。
只要与陆三刀混个眼熟,他手指缝漏漏,分下来的活计就足够底层的苦力养家糊口了。
但是这眼熟也不是那么好混的,陆三刀手上的活多,可手下的人更多,所以他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去“眼熟”的。
其他工头也和陆三刀一般,码头上的活又大多都被这些工头包圆了,而剩下的“编制外”的苦力们也只能抢些私人的活计,给来码头拿货的小老板扛扛包什么的。
时间久了,混的熟了,没准也就成了小工头。
要在这码头生存下去,混的就是一个“眼熟”和认识的人多。
谁放心把自家的货物交给一个眼生的人?
而新来的江文、江武兄弟就是这编制外的编制外。
在码头忍饥挨饿混了几天之后,才搞明白这其中的潜规则,开始想要遵循规则,融入这个码头,挣个填饱肚子的钱。
可是这码头也不是那么好融入的。
卢二能一到码头就混的风生水起,那是因为他有个在码头做小管事的亲爹。
虽然不说话,虽然关系不好,但那也是亲爹。
再打听下去就知道卢二和漕帮的大当家有关系,甭管什么关系,反正大家都知道卢二是有漕帮罩着的。
就这一条,不管罗老二有没有在码头做小管事,就足够卢二在码头横着走了。
更不要说卢二还在码头跟着罗老太卖了这么多天的摊子,早就眼熟了。
就为罗老太他们卖的吃食,码头众人也会多喜爱卢二三分。
而江文、江武兄弟俩就不一样了,毫无根基从乡下来到长安码头,一口的蹩脚长安话,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还是两个瘦弱的小年轻。
需要扛货的商行老板不会放心把活交给他们,要扛货的苦力们把他们视为竞争对手。